初来挪威,曾一度把吃饭当作世间头等重要的大事。黑面包吃不惯,黑咖啡喝不惯,比萨虽好,多食无味且上火。牛排、三文鱼、北极虾性价比高,但赤贫如我,毕竟不能拿来日日果腹。资本主义高级发展阶段物质极度丰富,可琳琅满目的食品超市让人哭笑不得。看似堆积如山,种类繁多,实际上,挎了篮子晃来晃去却找不到华联里随处可以捡到的什物。整个超市四分之一卖的,可能都是往面包上夹或涂抹的各类选择:果酱、肝酱、肉片、鱼子酱、虾酱。放眼望去延绵一墙,高低错落的冷冻货架上,清一色的奶酪。
起初以为世界各地的华人都是像我们这般受苦的,于是心安理得跑越南店,以为“食之苦”就是海外求学必吃的苦。后来周游欧洲,发现原来世界各地的华人都比我们幸福,人家有唐人街、华人区,吃喝和国内无异:随便就能买到李锦记、甜面酱、洽洽瓜子和旺旺雪饼,价钱公道,出厂新鲜,更重要的是有正宗的中国味道。不像我们,冰天雪地坐二十分钟地铁跑去黑咕隆咚的越南店,花二十块人民币买国内两块八的冠生园,还不确定是不是过期的。人家花二十欧三十欧可以肉山酒海大撮一顿,我们跑到中餐馆,一杯啤酒六十块人民币,一只鸭子三千块人民币。
世界上真正可怜的是我们,原来并没有三分之二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,等着我们去拯救。
不记得何时接纳了西餐。但是不自觉地发现,接纳西餐最大的障碍不是胃的习惯,而是心的转变。也就是说,是否能够调节自我,主动接纳。自己是最难了解自己的,所以并不能过早给自己下定义:我不习惯。人应该鼓励自己,我应该接受并习惯。
现在想想,人生的道理就在这每日的杯盏箪筷。
其实不单玫瑰腐乳好吃,鱼子酱也别有味道。好好的果菜生蔬何苦要煎炒烹炸,如果可以生吃,为什么不趁不用担心农药超标的情况下吃它个水灵新鲜?国人尚且要追赶欧美口味,上午肯德基,下午必胜客,我虽不齿这邯郸学步一般的用餐,但也不用人在欧陆却死抱着筷子。
高兴什么吃什么和拿吃讨自己欢心,对我来说是两种层次体验。第一种重心无非还是一个吃字,第二种却是把吃作为一种人生乐趣。也许后者更是一种乐观独自生活的精神体现。吃不是人生的全部,但是不能否认它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。如果它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,何苦不好好待自己?如果有时间有精力,何苦意兴阑珊、心绪慵懒,何不给自己备下一餐盛食丰宴?生命是自己的,哪怕,这个阶段,只是自己的。
吃饭是件高兴的事,一人做饭一人吃不能成为怠慢自己的理由。
享受自己当下的生活,知道番茄熟吃比生吃好就做番茄蛋花汤,知道生菜沙拉健康就不炒,火鸡翅膀用中国卤料腌渍也许是个不错的尝试。有时候在网上闲逛,翻翻食谱菜肴,发现食的要义千变万化,派系如同武林,也别有一番天地,于是不免开始找个好玩的菜谱细细依笈而循,随手练数手菜式,伺机显摆:跟Erike学烤pizza(比萨),跟Veumud学酿啤酒,跟Eve学烤蛋糕,跟小菜学上海菜,跟兔子学武汉菜,跟大宝学京酱肉丝,杂七杂八,倒是自己学得自得其乐,把个烹饪界武林宗师级别的老爸放在家里顾自郁闷。
不辜负自己的每日一箪食,才不辜负每日想和你一箪食一瓢饮的家人。